跨境影响、情系侨乡: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
The National Library recently received a sizable collection of letters, documents, books and other paper ephemera from the Kim Mui Hoey Kuan. Lee Meiyu examines the historical links the clan association has forged between Singapore and Kinmen.
原址于史密斯街的金门会馆在1974年因政府市区重建计划被征用。金门会馆于1985年迁进建于庆 利路72号的新大厦,使用至今。图为位于庆利路的金门会馆大厦。图片由新加坡金门会馆提供。
战前金门移民主要遍布于东南亚,部分散居于日本和香港。最早移居东南亚的金门人可以追溯到16世纪中叶。从19世纪到20世纪中叶,金门出现了四次主要的海外移民潮。这时期中国战争频繁、治 安败坏,而东南亚商业发达,导致许多金门人外出谋生。新加坡是这段时期最多金门人移居的地方。据一项2010年的调查,现存由新加坡金门人创建的宗亲会共有24间。两个主要团体分别为由 早期商绅阶层组成的金门会馆和由早期劳动阶层组成的浯江公会。两间宗亲会皆于1870年代成立。1
新加坡金门会馆在2019年和2020年捐赠了超过1000册书籍与文件给新加坡国家图书馆。作为重要的国家文献遗产,金门会馆允许图书馆为这批书籍与文件进行整理、修复和保存工作,并授权数码化和电子版全文开放,以推广新加坡宗亲会和新加坡金门人历史的研究。这些书籍与文件包括了会馆出版物以及战前至战后会馆内部文件(例如议案簿、会议记录、账簿、来往书信等等)。其中包含了一批记载浯江孚济庙、金门轮船公司、金门公司旅社部和金门会馆的战前文件,弥足珍贵。2 浯江孚济庙(简称“孚济庙”)是现今金门会馆的前身。金门轮船公司则是由金门会馆在20世纪初所成立的一家轮船公司。金门公司旅社部是金门会馆与轮船公司同时设立的旅社。从功能方面来看,孚济庙和金门会馆是承载信仰和心怀乡梓的社会团体(80年代之后亦有传承文化的新功能),而轮船公司和旅社部则是商业机构。
金门会馆的战前文件目前寥若晨星。新加坡沦陷之后,金门会馆因在中日战争期间捐献抗日后援会、抵制日货和救济难民,不得不将文件或投水或焚烧,避免被日军追查。3 所捐赠的战前文件也有烧灼痕迹,估计是当时幸存下来的。
祭祀、协助乡民和文化传载团体——从浯江孚济庙、金门公司到金门会馆
金门会馆的前身为金门公司,或称孚济庙。1870年,南来经商的李仕挞等数位金门(旧名浯江)侨领以祭祀神明和联络、协助乡民为由,提议建设祠庙。从存于金门会馆的《浯江孚济庙碑记》可看出当时已有不少在新加坡经商致富的金门人,踊跃参与募捐活动,金额亦高。经六年的筹备,孚济庙1876年于史密斯街49号和51号成立。庙里崇祀开浯恩主陈渊及其夫人。相传陈渊乃唐代牧马(为朝廷掌管牧马区的官员),曾率十二姓入金门开垦。陈渊生前利益民生,死后显灵驱寇。金门乡民为其祀功立庙,奉之为神。其庙曰孚济。陈渊为开垦金门的始祖,对其的信仰崇拜是金门独有。李仕挞于1911年逝世后,由黄良檀负责孚济庙事宜。黄良檀设办事处于庙后矮屋,作为同乡往来寄寓之所。此后,孚济庙亦有金门公司之称。
除了对侨民的援助,孚济庙也关注原乡金门,为其开发、发展经济与赈济方面的活动不遗余力。其中最广为人知乃1913年,黄安基以金门会馆总理名义,联合陈芳岁等新加坡商绅123人函呈福建巡按许世英,请愿金门岛设立县治。由于新加坡金门商贾的大力推动,金门终于成立二等县治,设立县知事。4 此举提高了金门在福建省的政治地位。
1927年6月17日,海峡殖民地政府宪报刊登消息,宣布于当年5月30日始,“在《第116号条例(社团)》下,辅政司豁免金门会馆(孚济庙)注册”。5 此举标志着新加坡金侨社群的总理机构从浯江孚济庙正式过渡到金门会馆。
《金门孚济庙会社新加坡议程存记》(一册)1925、1926、1940年6 |
此议程存记为孚济庙董事部会议记录。里头记载了各大小事项,例如委派五人代表参加祖国国民代表会选举、共议金门商业学校募捐进行事项等等。议程存记记录了孚济庙的发展史,是一份重要的历史文件。 |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
《董事议案簿》(二册)1929、1933年 |
此议案簿记录了金门会馆董事部的会议事项。其中包括了大会选举、财务报告等等。议案簿记录了金门会馆的早期发展史,是一份重要的历史文件。 |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
《为图今后金门航行便利劝请乡人》年份不详
此布告由23间金门机构与学校(例如教育局、金门商会、金山保董公会、金门公学、金门高阳学校等等)所发。布告叙述“金门公司为便利金门交通而创置金星轮船,金门旅社应为金星轮船住宿”。布告也痛诉其他轮船服务“出自异乡人之手……惟一目的在乎营利故不恤吾乡人……南洋乡侨……特出而组织金门轮船公司”。因此,布告劝请金门乡人支持金星轮。此布告不只是一份记录了轮船公司和旅社部成立缘由的重要文献,还显示了当时新加坡金门会馆对于原侨乡福利的关怀以及金门官方与非官方机构所给予的支持。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新加坡金门籍的作家为新加坡华族文化贡献良多。捐献资料中也包括了他们的文艺作品。左起:剧作家关新艺的《关新艺鳞爪集》;作家方然的《岩下草》;诗人寒川的《山山皆秀色》;书法家邱少华的《墨海寄余生》。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金门会馆的出版物和战后内部文件不但详述了会馆的发展史,还记录了战后会馆是如何继续在金门与新加坡华社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图为《筹建金门会馆大厦记录簿》和《金门会馆会员大会记录》。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金门十保乡长与金门县长向金门轮船有限公司借款两千元大洋相关书信(共三封信件,图为其中两封)1929—1930年
1929年,金门十保乡长和晋省代表三人写信给金门轮船公司叙述因金门各项捐税多为外人包办,导致物价昂贵,民生痛苦。因此提议设立金门县财政经理处,往后捐 税自办。而目前县政府分文俱无,新任黄祖熙县长提出要借款两千元,但商会无人担承。因此斗胆向金门轮船公司借。黄县长请金门会馆董事部介绍两人为财政委员会。1930年,黄县长辞职。金门会馆向县政府收回借款,无奈不被批准。
新加坡金门会馆特藏,新加坡国家图书馆。
无论是战前或战后,金门会馆在新加坡和金门都有许多公益事业。早期史料显示了这些事业主要集中在教育文化、福利慈善、祭祀和联谊活动,还有金门的治安、基础建设和实业开办等等。7 如今的金门会馆仍以服务社会、联系乡情、传承文化为己任。金门会馆设有奖学金,并不时举办和出版有关华族文化的活动和书籍。金门会馆接待世界各地同乡团体,并积极参与新加坡文化艺术与慈善活动。金门会馆在1998年成立了文教部和青年团,大力推广文化教育。8 董事部历来亦有多位华社领袖以个人名义参与公益,例如李仕挞、黄良檀、黄安基(黄良檀之子)、郑古悦、黄祖耀、蔡其生、陈笃汉等等。金门也出了很多文人,成为新加坡华社文化群体的先驱者和名人,例如林衡南、许允之、薛残白、陈荣照、寒川、方百成等等,其中不乏热心参与金门会馆领导工作的人士。9
原址于史密斯街的金门会馆在1974年因政府市区重建计划被征用。金门会馆于1985年迁进建于庆利路72号的新大厦,10 同时孚济庙也迁至金门会馆四楼。现今,金门会馆仍定时于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及初三举行开浯恩主祭祀仪式。11
商业机构——金门轮船公司和金门公司旅社部的成立12
1922年,因金门交通不便,金门会馆决定成立金门轮船股份有限公司,并在香港建造金星轮,为乡民提供每日川行于厦门和金门的轮船服务。办事处设于新加坡,而事务所设于厦门。轮船公司以四千股、每股十元,总额四万元叻币作为资金。与此同时,金门公司设立金门公司旅社部于厦门铁路头(后迁至海后路),为旅人提供住宿服务。金星轮于1923年正式启用。此举不但为返乡的侨民与乡民带来了诸多便利,还因侨汇能够由金星轮一并带回金门,加快了侨汇汇款速度。这在当时金门侨民家人等待侨汇以维持生计或进行各种建设项目极其重要。
中日战争期间,金星轮曾被金门县政府征用,后短暂被其他轮船公司接手。金门会馆于1948年收回,金星轮继续提供轮船服务于金厦水域。1954年之后,改航于澎湖列岛。至于旅社部则在战乱时期,收容难民,最后在厦门沦陷之后,于1938年停止营业。13
从筹划至今,新加坡金门会馆已有长达150年的历史。从早期会馆先辈以祭神明和联络、协助侨民乡民为目的所成立的地缘性团体,如今已发展成一个华族社团。金门会馆的发展史反映了新加坡金门籍先辈们披荆斩棘,勇于创业和心系社稷的精神。它也代表了在新加坡以地缘和血缘所成立的各种团体如何在时代变迁下蜕变,以崭新的样貌继续在新加坡华族群体中扮演着重要的华族文化艺术传载的角色。捐赠文献体现了金门会馆本身的跨国性质和影响。在这方面尤其以轮船公司和旅社部的成立最为明显。轮船公司和旅社部是新加坡金门籍商绅以其商业才能成立和经营,并直接参与原侨乡交通运输事业的最佳跨境影响案例。新发现的第一手资料正由新加坡国家图书馆进行整理、修复和保存工作。一旦完成,这批宝贵文献将让学者们进一步了解新加坡金门人如何情系侨乡,建立起一个跨越新加坡和金门的商业网络。
作者感谢蔡其生(金门会馆主席)、许振义博士(金门会馆副外事主任,《金门先贤录》及金门会馆150周年庆图文集主编)和陈成欣(金门会馆文教部主任)审阅此文。 |
李梅瑜是新加坡国家图书馆新加坡与东南亚馆藏的图书馆员。她的研究兴趣包括新加坡华人社群。她也是2012年“家书抵万金:新加坡侨批文化展”以及2013年“根:追溯家族历史”展览指南的作者之一。
注释
-
江柏炜(2015年12月)。〈“两座岛、一群人”:1949年以前新加坡金门会馆的跨境运作〉,载华《人研究国际学报》 第7卷,第2期,页3- 4。( 索书号:RSING 09.05951 IJDCS);江柏炜(2010)。《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门人的宗乡会馆》(页1-3,71,73)。金门:金门县文化局。( 索书号:RSING 369.25957 JBW)。 ↩
-
因篇幅所限,文章将重点介绍战前文献和部分战后文献。有兴趣的读者,请联系新加坡国家图书馆参阅由新加坡金门会馆所捐赠超过1000册的书籍和文件。 ↩
-
薛残白主编(1986)。《新加坡金门会馆大厦落成暨成立壹一六周年纪念特刊》(页31)。新加坡:新加坡金门会馆。(索书号:RSING369.25957 XJP);江柏炜,2010,页79。 ↩
-
Straits Settlements. Government Gazette. (1927, June 17). (G.N. 1110, p. 1176). Singapore: [s.n.]. ↩
-
笔者曾在新加坡国家档案馆的联机目录查找到一份记录,名为 “Minutes of meetings of Kim Mui Fu Chi Miao (or Temple) Committee”。时间范围注明在1923至1955年之间,与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年份不同。有兴趣的读者,请联系新加坡国家档案馆。 ↩
-
关于金门会馆在金门和新加坡公益事业的详细叙述,请见江柏炜的《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门人的宗乡会馆》和许振义主编的《金门先贤录·新加坡篇》。 ↩
-
原籍金门的新加坡华人在各项领域大放异彩,贡献良多。这些领域包括政治、金融、文化、教育等等。个别名人传记收录在《金门先贤录·新加坡篇》,也可在本篇文章所列出的其他参考文献中读到。新加坡国家档案馆也保存了个别人士的口述历史访谈,其中有提及他们在金门会馆所担当的职务。 ↩
-
薛残白,1986,页29、52;江柏炜,2010,页79-82,200-201;许振义主编(2015)。《 金门先贤录·新加坡篇》(页222)。新加坡:新加坡金门会馆。(索书号:RCO305.895105957 KIN)。 ↩
-
2019年,金门会馆发现一盒封尘已久的文件。经图书馆员整理,发现超过200份关于金门轮船公司和金门公司旅社部的内部文件。文件年份介于1922年至1930年之间,弥补了已知现存文件的缺稀年份。文件包括了收据、营业报告、结册簿、华侨银行有限公司的存款条目、对数单等等。多数为来往信件。书信内容是当时轮船公司与旅社部向董事部所发的报告或需商讨的事项。其中包括各类财务报告,还有有关船务、人事、贷款、救济、公司注册等事项。所发现的各类财务报告,将有助于学者们了解轮船公司和旅社部成立初期的财政情况。 ↩
-
江柏炜,2010,页83-84;许振义,2015,页187,227;戚常卉(2001年4月)。〈国家、宗族与新加坡金门人的国家认同研究计划简介〉。载《东南亚区域研究通讯》第13期,页38。 ↩